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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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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裴元低頭淺嘗了一口杯中青翠的露今釀,略微有些皺著的眉頭微微的松開,顯然對杯中之物甚為滿意。“不過是小半個月不見……”

話還沒說完,蘇淺就知道是譴責的話,他皺了皺鼻子,卻又好看得緊,有點討饒的說:“師兄我錯了。”

“所以然後呢?”裴元接著說,“不要岔開話題。後來晏昔如何了?”

裴元聽聞蘇淺之事過完年後就匆匆趕來,沒想到蘇淺話說一半便死活都不往下說了,活似看話本子看到大結局說書先生卻打死不開口了一般,讓人惱恨不已。

“我能拿他如何?”蘇淺反問道。過年時一場風波早已隨著雪花飄零而去,落雪而無痕,蘇淺眉目間的清倦之色愈甚,顯得整個人都攏著一層朦朧的倦意一般,像三四月裏的煙雨,袖角染著的淡淡的檀香香氣無聲之間漫延著,依舊那般的通身的雍容華美,映著那張有些惑人的面容,連裴元都稍稍楞怔了一下。

“你能幹的事情多了去了。”裴元說完這句話,有點遲疑的說:“你可好……龍陽斷袖?”

蘇淺搖了搖頭剛想回答說並不曾有此念,話到了舌尖卻又覺得輕易說不出口,只好混過去,擡手為裴元斟滿一杯酒漿,將一碟子炸得酥脆的走油肉推倒裴元面前,回答說:“緣聚而來,緣盡而散,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

說到這裏,蘇淺突然一笑道:“我也只不過占了口舌上的便宜,其他的……”話未盡,裴元卻已經懂了。

裴元還想斟酌著說些什麽,蘇淺卻擡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胸腹一股快意油然而生,他拔地而起,踏雪無痕,長袖中一柄長劍滑出,落入掌中,劍身雪白如玉,破空而過之時輕吟之聲不絕於耳,當得一把好劍。迎面便是蘇淺家耗了大力氣挖的溫泉池子,蘇淺不過轉瞬即到,衣袂袍角自然垂落,不見半點響動摩挲。

他的落勢極慢,足踏池波而立,一圈一圈漣漪自他腳邊漫延蕩開,池中錦鯉也不懼人,繞在他腳下,伏波逐浪,五彩的背脊偶有翻出水面,好一番錦繡燦爛。

只這一手,裴元已然點頭讚許:“確實武功大進。”

蘇淺也不回頭,仗劍而舞。劍光如練,游若驚龍,翩若驚鴻,簌簌小雪而下,在他周圍卻是避開一尺。裴元知蘇淺是有意表現一番令他放心,也不說什麽了。一舞罷,一池碧波於他如履平地一般,蘇淺緩步走上岸,裴元暗暗點頭——蘇淺輕功之大成,世間難尋。在此之間,蘇淺已能踏雪無痕,如此一來,說憑虛禦風誇張了些,一葦渡江怕是綽綽有餘了。

興之所至,蘇淺隨手松開了手中之器,玉劍直直的落入池中,他一步跨上池邊小亭,隨意而坐,一足盤起,另一足懸空,偶爾輕點水面,惹得池中錦鯉在他裸足旁游曳不去。雪白的腳踝在水面上點出一道道漣漪,碧水白玉,總有些別樣的美感。

“師兄。”蘇淺突然說:“你說我去雇幾個隱元武衛可好。”他雖是問,語氣卻不帶半點疑問。

“為何?”裴元側臉,不解的問:“一名隱元武衛一年需百金,十年便是千金,若是買斷,更是天價。”

“我曾說不許江湖人在我這院子裏爭鬥。”蘇淺想了想說:“也不貴,買個十個八個的應該還是可以的。”

裴元給他那種理所當然的說‘也不貴’的土豪語氣給震驚了。

聽蘇淺的口氣,好像隨隨便便買幾個隱元武衛回來看房子玩是多麽正常的一件事情。

大家都是萬花谷出來的你不要欺負我讀書多啊小夥子!裴元垂眼,自然而然的望向蘇淺裸露的足踝,又順著他的腳看向了池中——等等,裏面那個好像是紅衣教秘傳寶琴的潺?

裴元突然不想討論關於蘇淺有沒有錢的事情了。

“此處到底是純陽宮勢力所屬,對你有何益處?”

“好處?”蘇淺順勢躺了下來,清淡的陽光灑落在敞開的衣襟裏,映得他肌理如玉一般的漂亮得不可思議。他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想不出來。”

“無非是我想罷了。”蘇淺感受著腳下癢癢的觸覺,然後抓住時機擡足又用力拍了下去,將那一條咬疼自己的錦鯉肥大的魚頭直接拍得沈底了。

足下魚群一哄而散。

“我想這麽做,沒有其他的理由。”蘇淺說完,裴元意味深長的看了他許久,起身離開了蘇淺這院子。

後來走在半路上,裴元突然想起來似乎蘇淺依舊沒有說後來晏昔如何了。

蘇淺懶懶的曬著太陽,只覺得渾身的陰郁一掃而空。

他一笑,大喊道:“牡丹——!明華——!出來!!備宴——!本少爺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還有!把我那愚蠢的師兄給追回來!”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有一些奇怪的魅力,無法解釋的、能讓人不受控制違背本心的……魅力。

一眨眼就過了三月。

天空依舊青碧,雨色也帶著滿目的清倦,飄飄攘攘的卷過四處,留下或疏或密的水痕。

蘇淺在隱元武衛抵達後就離開了這裏,他誰也沒帶,一人輕騎而去,倒也是說不上的爽快輕松。

這裏已經待得厭了,蘇淺非常的雀躍的想要的去看新的風景,新的人事物,仿佛這樣才不枉在這世間走上一遭。逾輝耀掛著清脆的玉鈴,帶著蘇淺離開了純陽,一路南下,走到哪算哪,倒也覺得不錯。

是夜,蘇淺已經走到了瞿塘峽,崎嶇小路旁就是深深的懸崖,之下是奔騰的長江,偶爾能看見一根長鎖橫跨兩崖,隨著風緩緩地擺動著,發出悉悉索索鐵鏈抨擊的聲響。

蘇淺下了馬,忽聞一些隱約的樂聲,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麽,只覺得如珠滾玉,銀盤冰擊。心有所感之下他朝旁邊懸崖走去,再腳尖一點,人已穩穩的走上了鐵索橋。

一步,兩步。

樂聲越發清晰了起來。

那美妙的樂聲是蘇淺從未聽過的,美妙的幾乎無法擬喻,吸引著他沿著鐵索一步一步的探索著。

今日無月,可見不過一尺,蘇淺拿出燭影,一片溫潤的光頓時就籠罩了他。

從長江上吹來的水汽和風卷著他的衣袍飄飄揚揚的,翻卷著,似乎將光一並帶走了一般,一盞燭影,能見度依舊只在一尺之內,蘇淺穩穩的持著它,不讓它被風卷走。

樂聲越來越清晰,那種由遠及近的感覺令人無法阻擋。

蘇淺穩住腳步仔細聽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都輕松了起來,無法言喻的暢快愉悅之感籠罩著他,讓他還想聽得更多一些……更多一些……

眼前驟然開朗,沿著鐵索的景觀突然一覽無餘了起來。

鐵索橋的盡頭,是一棟宅院,門前點著兩盞琉璃燈籠,那美妙無比的樂聲,恍惚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蘇淺沿著鐵索橋緩緩地走了過去,不過一掌寬、不停的擺動的鐵索橋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麽威脅,他就仿佛著迷了一樣的走了過去,直到對岸,直到那宅院的門口。

“篤。”清脆的敲擊聲在蘇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敲出了這般聲響。

明月莫獨行,孤燈不是人。

蘇淺在心裏嘆息了一聲,這般不由自主,入魔一般的表現,該不會是說中了吧?

鎮定一點,人家門口好歹掛了兩盞燈對吧。

按照慣例,接下來出來迎接的必然是美貌女子或者俊朗公子。

說起這個,蘇淺一邊不受控制的敲著門,一邊想到——說起這個,誰家公子小姐自己大半夜來開門啊?家裏仆人都日了狗了麽?誰給他們那麽大膽子半夜有人敲門就敢開的?

除非不是人。

吱呀一聲,門開了,裏面果然走出了一個絕色傾國的美女來。

等等,好像這個情況不太對啊!

蘇淺突然很想扇自己兩巴掌順便罵自己一句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啊呸!

亂說什麽亂說!

那美人未語先笑,艷色昭昭,她一笑,周圍就仿佛能照亮周圍一樣。

美人,蘇淺見過不少。如牡丹國色,艷罷十方,如明華清昭,端方典雅。但是如眼前這美人的美貌,蘇淺怎麽看都覺得簡直是美得就像是心頭的朱砂痣夢中的白月光一般怎麽看都覺得不太對。

“君子深夜獨行,露寒霜重,不如在寒舍小歇一晚?”美人兒笑道,不過手一拂,大門敞開,蘇淺便不由自主的跟著進去了。

完了完了完了,讓你烏鴉嘴啊!!!

蘇淺在心裏慘叫道。

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帥不過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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